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拙斋先生行实 南宋 · 姚同
 出处:全宋文卷六九七六、《拙斋文集》附(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)
先生姓林氏名之奇字少颖侯官人,世以儒学闻。
朝议公忻取李氏,得先生以大其家声。
先生幼聪俊不凡,与外兄李和伯、迂仲如亲手足,常称伯也德宇如元紫芝,仲无间然叔度之陂。
日夕相从,惟道艺是讲是究。
名肄业之所曰兑斋
晨兴诵读经史,各以所见结衣带而识之。
逮暮相与参订是否而书之,谓之《兑斋录》。
西垣吕公入闽,公闻其以道学名世,乃与二李往候之。
一见之顷,遂定师生之分。
吕亦欣然,进而语之以嵩洛、关辅诸儒之源流,庆历元祐诸贤之本末。
且欲以广大为心,陋专门之蒙昧,以践履为实,刊繁文之支离。
致严乎辞受出处,欲其明白无玷;
致察乎邪正是非,欲其毫发不差。
先生之学,自是日以光明。
绍兴丙辰,以贤书将试南宫,西垣公饯以诗曰:「我为福唐游,破屋占城市。
城中几万户,所识一林子。
蓊然众木中,见此真杞梓」。
先生见重于西垣公如此。
先生西上,日夕以膝下温凊为念。
行至北津驿,慨然作诗,有「耿耿一寸心,不能去庭闱」之句,遂改辕以归。
先生爱亲之心,重于利禄,非学识过人,畴克尔?
先生声名由此益重,士类归仰,如水赴壑。
其知向正学、宗正论,皆先生指踪之力。
吕紫微犹子仓部公莅宪幕,时吕成公未冠,以子职侍行。
先生西垣之传,乃从先生游。
先生尝语诸生,以为若年寖长矣,宜以古文洗濯胸次,扫其煤尘,则晶明日生。
成公受教作文,主以古意而润色之。
先生每读必击节赏叹,知其远且大。
绍兴己巳先生奏名春官,注长汀,未上。
乡枢陈公诚之荐试馆职,除正字
乡枢薨,先生哭之曰:「声名一旦,径达扆前,遂阶试用,躐升群贤」。
示知己之恩不忘也。
再除校书郎,修《神宗宝训》。
改京秩,以三劄入见,首言尧舜执中不离仁义,次言宜革文弊,归于忠实,又其次言毋尚庄老之学。
高宗玉音曰:「卿得事君之体」。
高宗御制《损斋记》,先生因奏三说,谓损思以益德,损用以益本,损华以益实,闻者是之。
又言:「王氏三经,大率为新法地。
晋人以王、何清谈之罪,深于桀纣
靖康祸乱,考其端倪,王氏实负王、何之责,在孔孟书所谓『邪说诐行淫辞之不可训』者」。
金人自秦桧讲和二十年,或传敌欲南侵徙汴。
先生作书抵当路,以为:「久和畏战,人情之常,故必以和为重。
敌知吾重于和,故常以虚声喝我,而示我以欲战之意,非果欲战。
所以坚吾和,欲与之和,宜无惮于战。
以战而和,其权在我。
章圣澶渊之役,与契丹约和,中国终无北顾之忧者,用此道也」。
又曰:「战之所须者不一,而人才为先。
苻坚以百万临淮兵止于八千,谢石大都督谢幼度前军都督谢琰、桓伊皆领众而前。
众寡不敌,而校其人才,则幼度足以吞苻坚、姚苌,故望晋军曰:『是亦勍敌,何谓之弱』?
然则人才其可后乎」?
又曰:「人才有三:一曰文采华丽,二曰持身谨密,三曰沈实有用。
由前二者言之,平居无事,羽仪朝廷足矣。
一旦缓急,往往如贾谊所谓见利则逝,见便则夺,茍免而已,立而观之耳,非可与共患难也。
欲求可与共患难者,必得如庞士元所谓俊杰者然后可也」。
陈福公参赞戎幕,先生尝以书论进取,以为:「自巴蜀以临中原,此不可易之常势。
桓温、刘裕尝欲浮江绝淮下梁宋,举齐赵,平燕绝塞,径造北廷,非不可以邀功。
抑形不便,势不利,虽淝水赤壁之役,其势可长驱而前。
而卒不能有中原寸土者,不由进取之常势故也。
今王师小胜不足喜,大计不可失,当假以岁月,先固吾圉,使不可犯,然后由进取之常势而图之,庶乎其可耳」。
福公深然之。
先生在馆三年,󲦤绅浩然归重,行且柄用,倏以末疾告。
朝廷惜其去,除贰宗正司,俾就医于会稽
既而疾向平,先生丐归闽,遂除泉舶。
及抵官,益究心厥职。
居亡何,力丐祠命,赞本路帅幕。
越忠定王史公镇闽,与先生道旧,款曲加敬。
有以私嘱先生为入言者,先生拒之力,而求不已,乃阳诺之。
暨归,以为问,则曰:「吾忘之」。
他日又云,则曰:「吾忘之」。
如是者数四,竟不之言,其胸中不挠于私如此。
初,先生在馆时,与于湖张紫微厚善。
先生别后,张紫微未尝不言及之。
先生门人江清卿张所告归,张赠之诗,以为:「吾友林少颖,读书不计屋」。
又云:「此君抱高节,雪柏照霜
造物乃儿戏,卧病在空谷」。
观张之诗,无一字溢美,亦可谓大贤矣。
先生家居,弟之邵之子子冲能嗣先生之学。
士子会者坌集,先生时乘竹舆至群居之诸生列左右致敬,先生有喜色。
或命诸生讲《论》、《孟》,是则首肯而笑,否即令再讲。
或令诵先生编《观澜集》,而听之倦则啜茗归卧,率以为常。
未几,先生病革,不浃日而逝。
方贤士大夫闻者悲怆。
吕成公在官,走介致奠,侑之以,凡数百言,且曰:「某未冠,缀弟子之列,期待之厚,独出千百人之右。
顾谫薄何以得此,惟我西垣之故,施及其后人。
培植湔祓,闵闵焉如农夫之望岁。
齿发日衰,业不加进、大惧先生之功力为虚施,每腼然惭,惕然恐」。
又曰:「惟当与二三子尊所闻,行所知,使先生之志犹有考也」。
成公先生可谓敬之至而不敢忽,感之至而不能忘,师生之义,宜如是乎!
先生一子缜以遗泽尉建阳,未上而卒。
二孙亦知学。
犹子子冲字通卿,登科,初任南丰簿,次丞将邑。
耕叟行艺不愧前修,诸生避席常数百人,君子是以知拙斋馀泽之不泯。
先生著不一,如《书说》、《周礼说》、《论》、《孟》、《扬子》讲义,《通鉴论断》、《兑斋录》,世已传诵。
先生遗文二十馀卷,子冲裒集。
及《场游录》、《道山记》,闻藏于子冲之家,世未之见。
嘉定五年,郡博潘自牧诸父尝从吕成公游,知成公之学原于拙斋,乃请于郡而祠之于学。
耕叟奉祠焉。
拙斋先生自号,天下之士唯曰三山先生云。
李和伯行状 南宋 · 林之奇
 出处:全宋文卷四六一二、《拙斋文集》卷一八
公讳和伯其字也。
其先居光州固始,唐末从王氏入,遂为福州侯官人
公幼迟重寡言笑,已如成人,稍长,自力学问。
两举于礼部,不中第,初无怼色,曰:「吾知治吾事尔,得失何预焉」?
益自刻学。
未几,与其弟三人俱擢乡荐,而公为举首。
有司阅其文,无翰墨畦径,诧曰:「非今世举子文也」。
已而复黜,乃谢绝世事,杜门读书,乡人子弟委束脩于其门者数百人。
以苦学,得重膇之疾,遂不起。
时绍兴十有七年九月十有八日也,享年三十有七。
公天资近道,复能从当世先生长者问为学本末,故其学专以古人为法。
尝曰:「不用私称,轻重自定;
不用私斛,多寡自足;
不用私心,是非自明」。
又谓:「梦者心之鉴。
人之善,或以矜持矫饰为之,至梦寐间,则毫发不可掩。
君子以梦为鉴,自知心之诚伪」。
盖所守之约如是。
故其读书,务求有益于吾心者,而不为空言,而每谓:「吾于《甫田》,得为学之道焉;
吾于《衡门》,得处世之方焉。
陈平燕居,深念陆贾在前,而不见吾欲,以是瘠吾思。
严颜曰:『斫头便斫头,何怒耶』?
吾欲以是惩吾忿」。
此足见其律身之严。
至于待人,则以谓:「道有并行而不相悖者,人之善则誉之,己不可以自誉;
人之过则恕之,己不可以自恕;
人之贫则矜之,己不可以自矜」。
凡议论之补于教者大率类此。
其于书无所不观,而尤邃于《春秋》,自三《传》及诸家之说,皆旁搜博取,以会其旨趣。
众说之所未安者,然后断以己意。
谓《春秋》之不可以凡例拘,犹《易》之不可泥于象数也,苟惟取必于例,与柱后惠文何异?
故著书未竟,而其说之一二,学者已传之。
与人交,柔声下气,出于至诚。
遇不可,即毅然正色,虽贲育莫夺,或与之谈世事,口吃不能多言;
至剖析义理,娓娓不休,若驾轻帆、乘顺风,若决流水于千仞之山而赴东海也。
疾革,语人曰:「寿夭在天,无足言者,独念累吾父母耳」。
遂了然顺逝。
娶陈氏,有子一人,曰涣。
女四人,长适林如璋,馀未行。
某以外弟从公游,自丱角至于壮齿,如一日也。
每与公语,未尝不自失,其赖切磋之益为多。
往年陆教授死,继而公殁,里人相与痛吾州之再失贤士也。
某于二人,实兼师友之重,故哭之过期而哀。
葬有日,舅氏语某曰:「知吾子深者莫甥若,汝宜状其行,以请铭于立言君子」。
某承命流涕。
今公之所学,于古者虽百未一试,而其善言行诚足以贻世范,谨掇其大概而实书之,虽亲不嫌也矣。
谨状。